我虽然早已知道章开沅老师有病在身，住进了在武昌条件很好的泰康之家·楚园，但前些时候网上传闻章老师的病情恢复得不错，我还下载了章老师夫妇在今年三八节那天拍的照片，章老师和黃老师的气色都较好，我们感到欣慰！当章开沅老师仙逝的噩耗传来时，我们便感到有些茫然，甚至不相信章老师已经离开了人世！直到学校发布讣告时，我才沉痛地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并立即在学院群里发了悼词：沉痛悼念章开沅老师！随后，我和涂光久老师又参加了章老师遗体告别仪式，为章老师送行，愿章老师一路走好！章老师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我是1979年9月从东北师大历史系调来华中师大历史系任教后，才认识章开沅老师的。我和章老师虽然同在历史系中国近代史专业任职，本为同事，但我仍尊他为老师。我和章老师同为共产党员，但他参加革命的时间比我早，是离休干部，作为同志，令我钦佩！

章开沅老师是享誉海内外的著名的历史学家、教育家、思想家、社会活动家、爱国主义者，是当代少有的大师之一。我在华中师大工作和生活了42年，得益于章开沅老师的地方很多。来华中师大的头几年，我每年都要到他家拜年，直接聆听他的教导；自从章老师当了校长以后，在他的居家门上贴着：有事请到办公室洽谈。此后，为了不打扰章老师的工作，我就很少直接领教了，主要是通过书信、阅读等间接方式，来了解和请教章老师。

首先，我的教学得益于章老师的指引。

我于1979年9月调来华中师大后的中国近代史教学，首先得益于章老师的指引。我记得，我第一次到他家拜访时，他就赠送我一本北京出版的中国近代史教材。1980年，由国家教育部授权、章老师主持创办中国近代史教师进修班，他做了“中国近代史教学与研究的几个问题”的专题报吿，成了我教学的前沿信息。接着章老师陆续请各地中国近代史的专家学者来校为进修班授课，我也都听了，从而使我的授课内容得以充实。章老师招收的首批硕士研究生，某些专家学者的授课内容，我也聆听了。对我来说，这些方面在当时都是非常珍贵的即时雨，指引着我顺利地度过新的教学关。

其次，我的科研也得益于章老师的指导。

我的科学研究，更是得益于章开沅老师和他创建的中国近代史研究所，不仅章老师自撰或与其弟子马敏（曾任院长、校长、校党委书记）、朱英（曾任院长、所长）、罗福惠（曾任所长）、严昌洪（曾任所长）等教授、博导主编的系列论著和研究所资料室里丰富的文献资料，成为我的精神食粮；而且对我的科研进行过具体的指导。我调来华中师大后发表的第一篇文章，是时任中国近代史教研室主任孙玉华老师转送给章老师具体修改的，该文以《试论孙中山历史观中的唯物主义因素和辩证法思想》为题，发表在《华中师范学院学报》1982年第5期上；我的第一本专著，也是章老师首先同意纳入他主编的“中外近代化比较研究丛书”之中的，章老师在我的申请单上批复：“ 1.最好不超过15万字。2.面宁可窄些，但要写得深些，可读性强些。3.现在丛书发稿速度放慢，如另有机会亦不可放过，以免久等。(1988年11月5日)”后因种种原因、丛书未能出版我的著作，但却促使我完成了全书的定稿，并转由东北师大出版社于1992年出版，书名为《严复和中西文化》 。

在章开沅老师的指导下，我校是研究辛亥革命史的重镇，我也积极参加辛亥革命史的研究和活动。我于1981年纪念辛亥革命70周年之时发表《试论孙中山历史观中的唯物主义因素和辩证法思想》一文，到2011年纪念辛亥革命100周年之时发表《辛亥革命时期社会达尔文主义的传播及其特点》一文，这30年间，我在武汉、广州、重庆等地参加纪念孙中山和辛亥革命的学术研讨会9次；发表文章20余篇，主要收入会议论文集中；在我参编或参与主编的7本著作中，有我撰写的10多篇文稿，包括研究辛亥革命时期的爱国主义、唯物主义、社会主义、进化思想、经世致用、伦理思想、教育思想等方面的内容；我还担任了中南地区辛亥革命研究会理事、武昌辛亥革命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

章老师还将我介绍并推荐给时任贵州师大校长吴雁南教授，使我和吴先生以及贵州省社科院副院长冯祖贻研究员、湖南师大郭汉民教授、博导合作编书达15年之久，受益匪浅。在吴先生的邀请下，章老师还对吴先生主持的社会思潮研究作出了具体的贡献。比如1997年，吴雁南先生亲自来武汉请章老师组织中国近代史研究所的专家学者给中国近代社会思潮的编写提纲提建议，当时因吴先生嗓子哑了，不能讲话，由我代他宣读编写提纲内容的要点，章老师和所里与会的专家学者提出了许多宝贵意见，会后我们进行了归类和吸纳。又比如，1995年吴雁南先生在贵阳召开中国近代社会思潮结题鉴定会，要我系统整理编者们已交来的 《清末社会思潮》 和《民初社会思潮》的文稿，供结题鉴定会审阅。鉴定组的专家学者有华中师大校长章开沅教授、四川大学校长隗赢涛教授、台湾知名学者张朋园教授等，章老师担任结题鉴定组组长，发表结论性意见，指出：“鉴定组专家一致建议结题”；认为该课题“篇幅宏大，视野开阔，资料翔实，史论结合，评价公允，提出了一些有创建的观点，提供了有新意的研究思路，居于国内领先水平，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和现实意义”。

1996年，四卷本《中国近代社会思潮》的四位总主编吴雁南、冯祖贻、苏中立、郭汉民，在广州参加纪念孙中山诞辰130周年国际学术讨论会，并一同拜会了章开沅老师，我和吴先生、冯祖贻老师与章老师以及历史所的马敏、罗福惠、朱英、严昌洪等专家学者，又参加刘望龄教授举办的家庭晚宴，畅叙旧情，气氛热烈。

再者，章老师的“三立”精神令人钦佩和敬仰。

第一，在“立功”方面，智富超群，业绩辉煌。这突出地表现在学术和管

理两个方面：

一是在学术方面，作为大师级的章老师，不仅创建了国内闻名的中国近代史研究所和中南地区辛亥革命研究会，并担任首席负责人；而且不断开辟新的研究领域，在辛亥革命、中国资产阶级、中国商会史、中国教会大学史、南京大屠杀历史文献、中外现代化，乃至史学理论与方法、教育思想等诸多领域，都有开创引领之功；尤其重视学术梯队的培育与建设，使其学术研究在横向拓展的同时，不断的向纵深发展，从而持续的推动中国史学的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的建设。

二是在管理方面，章老师曾担任过华中师范大学校长、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历史学科评议组召集人、湖北省社会科学联合会主席等要职，还曾担任普林斯顿大学、耶魯大学、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客座研究员等职，足迹遍布海内外，在大学建设、人才培养、中西文化交流、社会服务等诸多领域做出了卓越成就，培养了一批又一批的社会各界优秀人才，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作出了巨大贡献。

第二，在“立德”方面，言传身教，德高望重。突出地表现在秉笔直书和

荣退等方面：

秉笔直书，实事求是，是我国史学界的优良传统，章老师继承和发展了这一优良传统；他经常以楚图南前辈为戴震纪念馆题诗中的“治学不为媚时语，独寻真知启后人”，自勉并勉励青年学者；坚持这种正直、正气的学者人格，行天下之大道，也就是坚持真理，需要有孟子所说的“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大无畏精神。章老师的言传身教，为史学界的正风、正气树立

了光辉的榜样，值得我们继承和发扬。

章老师在2014年曾经四次请辞资深教授，成为我国人文社科界主动辞去资深教授的第一人。他说：“荣誉可以终身，待遇可以退休”，这更体现了章老师崇高的奉献精神和道德情操。华中师范大学为章老师召开了荣誉退休会，颁发了离休证书，授予他荣誉资深教授称号。章老师的身体力行，为学术界树立了一个更高的道德标尺，值得后人学习和敬仰！

第三，在“立言”方面，深思孰虑，高瞻远嘱。有的同行老师说，章老师在平时生活和言谈中常常显露出许多光彩夺目的亮点，即名言、名句。这类实

例的确很多，给我印象最深的有这样几条：

比如，章老师说：“历史是画上句号的过去，史学是永无止境的远航。”这两句名言就被已毕业的七七级学员在赠送给院里的礼品“司马迁塑像”前刻印了，并和司马迁的 《史记》中的一段经典名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以及张舜徽老先生的名言“读书除了书本外，还应多读无字书……”等放在一起，陈列在一号楼大门内历史文化学院展区内，供广大师生观赏和铭记！

又如，章老师总结概括武昌首义精神为“敢为天下先”，被学者、政要在研讨武汉精神时所吸纳，成为武汉精神的内涵之一，武汉精神被定位为“敢为人先，追求卓越”，在荆楚大地广为流传。

再如“纵观辛亥革命上下三百年”，“参与的史学与史学的参与”，“走出中国近代史”，“过去、现在、未来，总是前后连续的，而且三者又都是相对而言的”等等，都具有新的启蒙意义。

章老师的学术素养丰厚，在诸多领域上下求索，不断创新，攀登科学高峰，取得丰硕成果，受到学校师生和海内外社会人士的广泛赞誉，不仅成为“资深教授”，而且荣获“荆楚社科名家”、“功勋湖北100人”，以及“吴玉章人文社会科学终身成就奖”，还“入选当代教育名家”，成为华中师大的－面旗帜，永远飘扬在桂子山上。

我和章老师还有一段难忘的感恩与赐教之举。

2005年章老师八十华诞(虚岁)之际，我为了报答章老师对我的支持、帮助和指导，特地撰写了一首贺寿诗，以苏中立和涂光久两人名义赠送给章老师。贺寿诗的原文是：“桂山攻史五十年，雄踞江城导九州。辛亥鸿编惊世界，教宗探宝谱新篇。德高智富融中外，育李培桃尽俊贤。青史留名泽后世，史学兴盛国祥安。”并赠送松鹤摆件作为礼物，衷心祝愿章老师“仙鹤千年寿，苍松万古春”！

章老师在2005年及其之后，赠送给我们三本极其珍贵的著作：《鸿爪印雪-----章开沅的老照片》(2005年10.16.赠送)、《吾家往事》(2013.1.23.赠送)、《走出中国近代史》(2020.6.赠送)，我将其视为赐教，因为这三本书和以前所里馈赠的七本由章老师自撰或主编的著作，包括章老师的独著《辛亥革命与近代社会》、《张謇传稿》、《南京大屠杀的历史见证》等有所不同，这三本书是章氏家族的传家宝，这三本书的首页上都有章老师的亲笔题字：“中立伉俪存念，章开沅、黄怀玉同赠，2005.10.16.”，或“中立、光久存念：章开沅、黄怀玉赠2013.1.3.”，或“中立贤伉俪存念，章开沅赠 2020.仲夏.”。见字如见人，感到特别亲切。章老师和黄老师的人格魅力与道德情怀，深深地感染着我们，鼓舞着我们，鞭策着我们，成为我们继续前行的动力。

章开沅老师虽已驾鹤西去，但他的音容笑貌、大师风范永留人间！他的丰功伟绩必将彪炳史册，永垂不朽！我们永远缅怀敬爱的章开沅老师！

苏中立 2021年7月 于华中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