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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师至少是一个好母亲——章开沅深刻解读“爱在华师”
  • 编者按:2013年10月2日,在华中师范大学“中国梦•华师情”博雅校友论坛上,88岁的老校长章开沅先生19分钟的即兴演讲赢得全场听众19次掌声和11次笑声。演讲中,章开沅解读了一直在社会上广泛流传的“爱在华师”。下面是根据录音整理的演讲全文——

    主持人让我先讲,我的组织纪律性很强的,我就先讲。我是东道主,现在留守在华师,当然马书记是主要的东道主,我也是一个小小的东道主,我不能多占时间,让他们多讲。

    同学们,大家好!这是我们老一辈的校友会的规矩,在校友内部不喊行政职务的称呼,不喊省长啊、主任啊,都不喊,我们都是同学,都是华师的同学。虽然我是从外地外校来的,但我也是在华师的培养下长大,成长成为现在的一个学者。

    现在有一种说法,新同学来了之后呢就是“欢迎桂子山的新主人”,我总觉得听了不是个滋味。因为我有一种不好的联想,我是经过文革的,文革的时候师生关系颠倒了。文革时候工农兵上大学、管大学、改大学,那时我们就是被改的对象。以前的工农兵学员都已经毕业了、成了人才了。但是现在又来了一批新主人,我就觉得有点不愉快。

    另外我也替桂子山不愉快,人和自然应该和谐相处,人怎么可以用主人的态度来对待自然呢?人应该对自然有相当的敬畏,我们吃的穿的用的住的玩的都来自自然。连习近平总书记最近说了一句,他说“我是黄土地之子”,我们凭什么说我们是桂子山的主人呢?

    我们大家如果说是主人,我们都是主人,但是对自然,不要用这个,应该谦卑一点。我们现在很多自然问题、自然和人类之间的冲突,很多都是我们自己造成的,我们对自然太不尊重了,所以就遭受到自然的报复。

    我这个人老是爱想写问题,这个不好,讲着讲着不觉又提起意见来了,对不起啊,书记。不过最近有人提出来,大学改革呢,就是要提倡在大学里面有一点不同的声音。中央也是一样,我也是中央联系的专家学者之一,他们就是要听一点不同的意见,所以不一定是坏事,马书记就很欢迎听我的意见。

    如果说还有一个意见,这个校歌呢我的意见提迟了一点,我也不知道这个意见转告给原作者没有。应该给“立言立功”的前面应该加个“立德”。这个歌应该本来是试唱,我们是110周年,120周年的时候还可以再改,中间还有一个过程。为什么这样讲呢,都立言立功去了,学校首先还是做人,立德是最主要的。我现在学十八大学的很认真,我从来没有讲过这个话,我对习近平李克强这个班子是非常欣赏的。我经过了那么多的朝代、经过了这么多的领导,我还是有点比较的,我觉得他的话讲的在理。

    好,底下就不提意见了,不要紧张。

    我现在着重讲一个感情的问题,就是爱在华师,但是又有问题。这个“爱”字简化错了,这个“爱”字底下的“心”没有了。你们年轻同学不知道,我们这些老人都写惯了,爱字很重要的,它的关键部位就是心,你没有心怎么爱呢?

    这个问题不是我先发现的,我是习以为常,写简化字写惯了,是海外的一些很著名的华人学者给我提的。他们要我给他们写一点字,其中就包括“爱”字。他说,你写这个“爱”字千万千万不要把心字漏掉了,所以我在给我们圣兵爱心社《爱在华师》那本书写书名的时候我就写了“爱”的繁体字。爱是要用心爱的,用heart,你如果不用心来爱的话,那就是作秀。

    今天我非常高兴,高兴在哪里呢,因为我净讲笑话,提意见也是笑话,因为太高兴了,我说这么多好的校友都回来团聚了,当然还有好多没有回来的,想回来回不了,重任在身。你看李宪生,在海南,他就没办法回来,他是管民兵的,就没有办法回来,很多,这样的人不少,不是不想回来,没有办法回来,就是他们回来的,现在在坐的,平时也是很忙的,非常感谢他们。

    我说欢迎他们回家,回到华师,回到桂子山这个家。这个话也是别人早就讲过的,韦卓民老校长一生办华中大学,他经常讲的一句话就是要把学校办成像一个家庭一样。也确实是这样,我们香港校友会一个主席原来老的,现在已经逝世了,香港校友会的创始人邓赞绪先生,物理系57年毕业的,他很早就到香港去了。他带我到他的家里去,他的家在总督署。他出去的时候带了很少的一部分钱,因为他爸爸是普通工人,他爸爸年纪大了,要他回去,他就回去了,靠摆地摊挣钱养活自己。但是后来他靠着自己在物理系学习的知识,做半导体起家,先买零件到后来制造零件最后成为这个行业的领军人物。他是有意买这个房子,很贵,但是他就是要买,就是要住在英国总督署上面。

    邓先生也有他非常柔情的一面,他带我看他的卧室,他卧室床边的床头柜摆了两个东西,就是经常伴他入睡的,一边是她母亲的遗像,他思念他的母亲;另一边就是华师的文凭,华中师范学院的文凭。

    够了吧,不要再多讲了吧,这已经讲的很清楚了。校友对母校的感情那是超越党派,超越时空的。我经常跟做校友工作的同事们讲,我们做校友工作不能光靠腿勤快,嘴勤快,手勤快,更重要的是要用心来做这个事情,用自己的心来做校友。人家校友怎么看待学校呢,是把学校当成一个母亲在看待。

    华师是不是一个非常漂亮非常高贵的母亲呢,也不一定是,我们有自知之明,但华师至少是一个好母亲,华师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凝聚力,一代又一代,人变了,心没有变,那就是因为“爱在华师”

    这个“爱在华师”我不好讲是哪个学校的,总之是贬低我们学校的,过去三句话“爱在华师、玩在武大、学在华工”,这个一听就知道是一个贬义词,一个就是华师的女同学多,再一个就是好像华师就是功夫没有用到学习上。这个不应该的,各个学校由各个学校的特点,华师如果真是那样,我们会出现那么多好的人才吗?我们有多少人才都在为祖国献力,做出多大的贡献啊,也不比你们差嘛,是不是?

    你说玩在武大,也不公平,武大是一个综合性大学,综合性大学那些名校包括清华北大的人最爱侃大山,就是放学聊天,生活不规律,你看那些名嘴都出在武大。我最怕跟北大的人在一起,就是因为他们晚上爱聊天,我的生活很很规律的,到了晚上非睡觉不可的,他们这里滔滔不绝的,越到晚上,精神越好。所以就是玩,他们也不是一般的玩,玩在学问上,他们也不是谈一些无聊的问题,他们的问题意识比较多,所以现在一个个名嘴都出在武大,比我们多啊,是不是。但是我不是希望你们都去侃大山,半夜不睡觉,不是崇尚这个,我不聊天我不也成了一个学者,个人的习惯而已。

    所以每个学校都有每个学校的特点,我们现在很好,学校新老领导和学生都拧成一股绳,“爱在华师”,我们接受这个说法,有什么不好?这个爱是用心在爱的,陶行知研究会发给我的奖章上面就是“爱满天下”四个大字。现在世界上不太平,关键就是缺乏爱,爱的不够,不够普遍,私心太重了,你打我我打你,你争我夺。要建立一个和谐的世界,必须要有爱,爱是教育的本源,我经常讲,爱是教育的出发点和归宿,所以我们学校要堂堂正正地高调宣传爱,“爱在华师”,不好吗,好得很!

    多少年没见面,见到面就会谈起过去。过去我当校长的时候,我和学生之间的关系不像老师和学生,就像是一个好朋友一样。我说我这个校长好当啊,我是根本不会做行政的一个人,我就是靠交朋友,就是靠爱啊。学生研究会的主席动不动就会跑到我这里来,经常给我出谋划策,很多事情就是靠他们。我到北京开会,他们送水果来,对我说,北京天气干燥,一天至少吃两个水果,他们还关心我生活上的事情,所以我这个校长怎么不好当呢?我经常跟马敏讲,我说那时候我当校长有一种幸福感,就好像在海水里面游泳,海水密度很大,能把人自然地浮起来。我缺乏行政经验,但我并不感到痛苦,我有那么多好的同事,有那么多好的学生,很多大的举措是跟学生一起商量,而且首要是靠学生,第一个艺术节,第一次武汉全体研究生在桂子山聚会都是他们建议并落实下来的。

    所以我想不管怎么变,教育的本质是不会变的。我很同意李宇明校友的讲话,最后几句话我特别欣赏,言简意赅,里面有些话是80年代提出的,那就是怎么样办大学,怎么把大学办成一个独立自主的教育实体。当初许了愿的,后来89年一闹就谈不上了。我们现在很多问题是上面管的太厉害,今天我借这个平台大声疾呼,那个误人误国的学术评价体系非改不可!(经久不息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