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外的人

　　他是由外祖父和外祖母供养上大学的。自3岁后，就再也没见过自己的父亲和母亲。


　　他很严肃，不爱说话，总是一个人。有一次，女同学晓菲在图书馆碰见了他，本想跟他打招呼的，不过见他正专心致志地靠在书架上安静地看书，便识趣地坐在了附近的位子上。过了一段时间，他才放下书，径直走出了图书馆。晓菲觉得好奇，便过去找寻他看的那本书，一本陈旧的《风俗通义》映入眼前。晓菲拿起，顺手翻了起来，心里嘀咕怪不得他这么优秀，又老又偏的书都看。


　　此时，一张白色的书签掉在了地上，晓菲捡了起来，一看上面写着“世界外的人”几个钢笔字。折页的那面，也在“槃鈲神话”注释着“卑鄙、不可原谅”的字样。看得出来是同一个人写的。


　　晓菲更加好奇了，他为什么要写这些字呢？但她跟他又不熟，不好去问。这件事似乎是要无疾而终了。


　　晚上又下了一场冷雨，秋天是真的来了。校园里的道路湿湿的，或深或浅地铺着刚刚落地的树叶，叶子上面残留的水珠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路人行色匆匆。


　　晓菲也赶去参加科研立项挑战赛赛前的讨论会，肩上挎着一个装满资料的包，手上也拿着一大沓。晓菲走得很快，突然在教学楼的拐角处，猛地碰到了一个人，晓菲手上的资料瞬间碰翻，一页一页白色的纸张漫天飞了起来，飘落在地被积水染湿，两人赶忙去捡。晓菲正要发火责怪这人的不小心时，不曾料到对方先说了“对不起”，并且这个人正是他，先前的生气一时间也烟消云散，晓菲反而尴尬了起来。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捡着较为干净的纸张。


　　他又开口了：“对不起，我看这些资料都挺重要的吧，让他们弄脏了，真是不好意思。”


　　“其实……其实也没什么啦……”


　　“我帮你重新打印吧。”


　　“啊？不用了吧？”


　　“我看这都是你科研立项比赛的资料，把你移动硬盘先给我吧。”说完，他走到她面前，伸出手。迫于无奈，晓菲把移动硬盘给了他，并随着他来到复印室。


　　复印室里人很多，需要排队。晓菲和他就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看这个情况，讨论会是去不成了，晓菲发了一个短信给负责人说明了原因。他从书包中拿出了一本书看了起来。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晓菲在旁悄悄地观察着他，苍白的脸上配着一双深邃的眼眸，深色宽松外套下裹着的不仅仅是一个高瘦的身躯，仿佛还有一颗孤单凄清的心脏。


　　他似乎察觉到了晓菲的举动，合上了书。


　　晓菲自觉有些失礼，便咳嗽了几声，站了起来走向了窗边。雨后的清新空气不断从外面涌了进来，楼外的树也清净了不少，一缕缕清风拂过耳边，晓菲的心情也舒缓了起来。不过，晓菲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事。


　　“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啊？”晓菲鼓起勇气走近了他。


　　“……”


　　“请问……请问你知道‘槃鈲神话’吗？”


　　“……”


　　“因为我们这次的科研大方向就是中国汉代古籍中的神话记录，所以不知你能否告诉我？”晓菲差点把图书馆看到的也一并说了出来，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还是沉默。


　　晓菲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话，心里仿佛有千百只蚂蚁在爬着。


　　“其实那是一个很简单的神话故事”，就在晓菲低头内疚时，他竟然开口了，“如果你愿意听，我可以给你讲讲看。”


　　晓菲惊喜地点着头。


　　“其实，故事很简单。


　　相传，在上古时期有一个靠近山林的国家，常年受到来自野兽的侵扰，国王无奈没有很好的解决办法，宣告说若是谁能驱赶这些野兽，便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一个唤作“槃鈲”的犬首犬身的怪物成功做到了这点，把那些野兽驱赶出境，再也没来侵扰这个国家。之后，槃鈲便来要求国王兑现诺言。国王有些踌躇，因为他女儿知道拯救国家的竟是一个有着犬首犬身的怪物，便不愿意嫁于槃鈲。槃鈲看出这点后，二话不说，冲进公主的房间，将其掠至山中巢穴里。


　　三年过去了，国王派人前往槃鈲巢穴附近探视，发现已有两名犬首人身的小孩。


　　再后来，槃鈲死去，国王将公主和其孩子接了回来。”


　　“槃鈲是怎么死的啊？”


　　“不知道。”


　　“公主蛮可怜的，不过我觉得槃鈲挺勇敢的……”


　　“是吗？我倒觉得他太卑鄙了。”他打断了晓菲的话。


　　“为什么啊？”


　　“难道你不觉得槃鈲就像是今天娶不到老婆，靠人贩子抢买女人做老婆的人渣吗？”他的神情开始沉重了，眉头拧在了一起。


　　“……他们一定有自己的苦衷的吧……”晓菲不知道他为何会联想到这点。


　　“有什么苦衷？无非是要满足自己的私欲。”他走向窗边，看向窗外，仿佛是想强制让自己冷静一下。“你知道吗？二十年前，一名刚刚上大学的年轻女孩被人贩拐走，卖进了一座深山，成了一名四十岁中年男子的妻子，一年后，生下一个孩子便自杀了。后来女孩的父母找到这，把孩子要了回去。”说到这，他转过身对晓菲接着说：“没错，那个孩子就是我。”


　　晓菲看着他平静的表情惊愕了，仿佛是在讲述别人的事一般。晓菲觉得自己的喉咙堵着了，感觉有千言万语，但是就是一句也说不出。


　　“还有谁要复印啊？”复印室里的阿姨此时大声叫嚷着。


　　晓菲拿上热乎乎复印好的资料和他一道走出复印室，两人无言。分开的时候，晓菲对他说了一声“谢谢”，他没回应就掉头走了。看着背影在雨后的小路上渐行渐远，晓菲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悲伤。


　　又过了许久，晓菲再去图书馆找到那本《风俗通义》，翻出里面的那张白色书签，用黑色水笔写上一些字后，便放了回去。


　　书签再被拿出来时，上面写着“世界外的人，也是可爱的。”


　　他看着，嘴角微微翘起。（文＼文学院13级 何欢）


编辑：张倩虹